《油浸蚕豆》B0000000830 · 2024年5月1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禧福荟
《红白芸豆 · 豆腐丝 · 烂蚕豆》
唐鲁孙
说句良心话,一般来讲,一日三餐,北方的饮食,似乎没有南方人来得精细讲究。可是北方人对于蛋白质丰富的豆类,特别偏爱,于是有关豆类的吃法,也就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了。
先说红白芸豆吧!这种吃食,一早一晚都有小贩沿街叫卖,有人拿它当早点,有人拿它来当下午茶。这种芸豆都是煮得糜而不烂,撂一勺放在雪白的粗堂布上,用手捏成豆团子来吃。爱吃咸的,撒上一点自己调配的精细花椒盐;爱吃甜的,捏个葫芦或是「戟罄」(吉庆),里头包上碎芝麻细白糖,尤其灌上红糖熬的糖稀,红紫烂漫,入口甘沁。说实在的,那比北海漪澜堂的芸豆粒,五龙亭仿膳芸豆卷要味厚合口多了。
卖芸豆的小贩下街吆喝的少而又少,十之八九是一手拿着锣,一手拿着木片来敲打,街头巷尾谁家养着大笨狗,一听镗锣音响,一定狂号怒吠一番,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人猜想不透。后来有位老人家说:「假如畜犬吃了马粪,一听尖锐的铜器音响,立刻会觉得头脑涨痛,所以吠声不绝。」究竟是否属实,只有请教对动物有研究的专家了。
笔者所说的豆腐丝,既不是扬州镇江一带吃早茶下早酒、白而且嫩、欺霜胜雪的千丝,也不是武昌谦记的牛肉煮得软中带硬豆丝。这种豆腐丝,虽然也是豆腐坊的产品,有人说却是从四乡八镇挑到城里卖的,城里豆腐坊根本不做豆腐丝,这项生意多半是挑着筐子下街卖。
豆腐丝的颜色灰里带浅褐色,如果不加调味料,只是淡淡的熏味加豆香而已,本质非常筋道,吃在嘴里越嚼越香。您把经霜的白菜心切丝,跟豆腐丝加三和油(麻油、酱油、黑醋)凉拌着吃。北方冬天必定生火炉子,才能过冬,不管是烧块煤,或是用煤球炉子,一冬下来多多少少总会感染点煤气,不时来盘白菜心拌豆腐丝吃,能够却煤气、降心火,对于一般人来说用处可大啦,比吃几丸子「牛黄清心」还管用。
卖豆腐丝的挑子,前头有个方木盘,豆腐丝都是切好一绺一绺码在盘子里,买豆腐丝叫抓几个子儿、几大枚的全凭用手一抓,从来没听说卖豆腐丝的用秤称、双方争多论少吵起未的。您看人家做生意有多仁义呀。
舍间有位打更的更夫叫马文良,河北涞水县人,他是武师沧州李的门下。他有两位师弟,在北平达王府看家护院,每月逢十八是他们师兄弟固定聚会之期,他们虽然都是练武出身,可都不动大荤,烟酒不沾。每逢师兄弟聚首,就是买十大枚豆腐丝(大约有一斤多),烙几张家常饼,大葱面酱一卷豆腐丝,来上一大壶酽茶。看着他们风卷残云、顷刻盘空碗光、狼吞虎咽、豪爽高迈的情形,让我们这些旁观者也能胃口大开。他们说豆腐丝卷饼特别耐饥,可是不好消化,所以尽管看人家吃得馋涎欲滴,自己只敢捏点豆腐丝嚼嚼,始终没敢卷饼来吃。来到台湾三十年了,甭说台北,就是其他各县市乡镇,还没见什么地方有豆腐丝卖呢!
烂蚕豆是北平最通俗的小吃,北方人对于吃蚕豆似乎没有江浙一带来得热烈。有一年笔者到上海办事,正赶上蚕豆大市,走遍上海的住宅区,家家门口外都有一大堆蚕豆空荚,赫德路小菜场外的蚕豆荚,简直堆得像小山,想不到上海人对蚕豆有那么大的兴趣。北方人除了吃炒蚕豆、蚕豆泥之外,小吃方面恐怕只有铁蚕豆、烂蚕豆了。
北平的烂蚕豆跟南方的发芽豆似是而非,第一,颗粒比较硕大,第二,绝无虫蛀皱皮。卖烂蚕豆都是个人的小生意,手艺有高低,所以做出来的烂蚕豆,滋味方面也就大有差别啦。烂蚕豆都是焖好了,放在藤心编的笸箩里卖的,上头蒙一块浸湿了的厚布,怕让风吹于了。烂蚕可讲究火候,豆子要烂而不糜,入口酥融,一粒一粒要分得开,拿得起来,要是成了一堆豆泥,那就不叫烂蚕豆啦。同时五香大料要用得恰到好处,咸淡方面更得有将别讲究,要白嘴当零食吃不觉咸,低斟浅酌当下酒的小菜不嫌淡,才算够格。一般下街卖的烂蚕豆,不分咸淡只有一种,可是专门做大酒缸门口生意的,可就分咸口淡口啦。
笔者当年在北平绒线胡同念中学的时候,中央电影院虽然计划盖大楼,可是还没动工。西城的学生想看电影,要是去平安、真光两家电影院,实在太远啦,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只好就近在绒线胡同西口中天电影院看了。当时演的不外是蛮荒艳异集一类连续影集,三天一换片子,每次演两集,扣子还拴得挺紧,真能吊学生们的胃口。三点半放学,逢到换新片子,总要看完四点一场,才肯回家吃晚饭。离中天电影院不远有一家大酒缸,代卖烂蚕豆。抓两大枚的足足有一大包,带到电影院当零食吃,不像嗑瓜子有响声,五蕴七香,愈嚼愈觉得味胜椒浆,怡曼畅适。
自从学校毕业,因为笔者当时不十分喜欢辛辣白酒,难得进一次大酒缸,所以连带吃烂蚕豆的机会也没有了。后来在上海大中华书场听书,场子里窜来走去尽是提筐携笛卖吃食的小贩,有一种发芽豆,味道跟北平的烂蚕豆极为相近,可惜火候不匀,有的太烂,有的过生,咸淡也就难期划一,自然吃到嘴里不对劲了。
来到台湾偶然跟一些老北平谈起了烂蚕豆,既无画饼可以充饥,也只有徒殷遐想而已。有一年到花莲,北方朋友请我在一个河沿小饭铺小酌,据说这家小饭馆葱爆羊肉是用铛爆,有点大陆口味。一试之下果然不差,当然对这位大师傅夸奖几句,哪知这位大师傅一高兴,把自己留着呷酒的小菜,当敬菜端了上来,一是蓑衣小红萝卜,一是烂蚕豆;二三十年没有吃过的烂蚕豆,想不到居然在芘莲尝到了。虽然这两个小菜不值几个大钱,可是离乡万里,能尝到家乡风味,萦回心曲的情怀,我想天涯游子都能体会得到的。
《原味浓汤豚骨麺》B0000000829 · 2025年4月25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珑一麺杨浦首店
1910年代,日本借欧洲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东风」加速实现工业化,其工业总产值首次超过了农业,一跃成为工业国家。而拉麺鼻祖来来轩所在的浅草,是当时产业工人聚集的地方。随着机械化制麺厂和调味料厂的出现,又降低了拉麺的制作时间,由此,便捷、重油又廉价的中国拉麺,很快便成为了劳工阶层及年轻学生们的最爱。
但是,随着对外侵略战争规模的不断扩大,1930年代之后,日本国内的一切资源都被征用以为战争服务,在东京和其他城市里的拉麺店和流动拉麺推车都逐渐消失。曾经人气的平民美食拉麺也越来越难觅踪影。
这一情况直到日本战败并被美军占领才出现了转机。
战后的美军为了稳定日本国内的情势并缓解因粮食缺乏而产生的民众骚乱,开始了对日本的粮食援助。仅在1947年,美国就向日本输送了157万吨的大米。但不久之后美国人便发现,这些大米对战后百废待举的日本无异杯水车薪,远远填补不了巨大的粮食缺口。当时的现状是,一方面,日本失去了包括中国东北、台湾和朝鲜半岛在内的日本前殖民地重要的粮食来源;另一方面,随着日本的正式投降,大批海外在驻军人和侨民都被迫回到本土,大幅度增加了粮食需求。对此,美国人想到的一个方法是增加小麦供应以替代大米的不足。
当然,美国向日本输出小麦,并不只是一个「量」上的权宜之计,其背后隐藏着一个希望改变日本人以大米为主的饮食结构,并为本国农业州夺得长远市场的企图存在。当占领结束之后,美国也希望可以继续用小麦等粮食作为筹码,要求日本重新进行军备,以应对冷战时期苏联在东亚的威胁。
在此背景之下,美国展开了一系列宣传小麦好处的宣传活动。比如,借鉴他们在德国的经验,美国人在日本也推出了学校午餐计划。而午餐的内容都是面包、饼干和奶粉等美国产品。从1956年开始,日本政府还在全国进行了瞩目的「厨房车」计划。烹饪专家推着移动式的厨房来到居住区的公园和广场,向主妇们传授如何用小麦作出好吃的食物。
更进一步,许多战后的日本学者或是自愿或是受到美国的资助,纷纷试图从营养学的理论层面来论证小麦的优越性。曾经为美国驻军工作的大磯敏雄在1959年发表了《营销随想》一文。他把欧美文明的进步和理性归因为他们食用小麦。庆应大学的医学教授林髞更直接发表评论认为大米使人变笨,并提议日本彻底抛弃种植水稻。
数据显示,美国对日本的小麦出口从1956年的128万顿成长到了1974年的324万顿。与此同时,日本人每日大米消费的均量从1925年的391克降低到了1978年的224克,这一数字甚至比战后粮食不足的1946年还低。美国「小麦战略」的成功可见一斑。
但美国人没有想到的一点是,进口的小麦并没有完全按他们的想法被做成麺包或者饼干。相反,美国小麦成为了中国料理在日本复兴的推动剂。在战争刚结束的1945年10月,全日本就出现了一千多家黑市。这些黑市利用从政府流出的美国小麦和动物油制作包括了拉麺、饺子在内的一系列中餐。而专家们对于小麦营养的强调,也无疑帮助在战前还是工人和穷苦学生代名词的拉面拓宽了自己的消费群体。比如,建立在小麦比大米的蛋白质含量多出50%这一政府公认的「科学知识」之上,日清公司从1958年起就推出了一系列以健康为卖点的「速食拉麺」。1960年,它们的一款拉面甚至得到了「特定保健用品许可」的认定。这在方便面被多少视作「垃圾食品」的今天看来,是十分不可思议。
1955到1973年间,日本每户家庭的拉面消费量增加了250%。美国人的「小麦战略」虽然成功,但却也导致了中华料理在日本全面复兴这一有些意外的结果。
《红烧臭鳜鱼》B0000000828 · 2024年9月22日摄于中国安徽歙县徽悦阁
《鳜鱼宴》
王世襄
世界上有许多国家都用酒来调味,不同的酒味有助于形成各地菜肴的特色。香糟是绍兴黄酒酿后的余滓,用它泡酒调味却是中国的一大发明,妙在糟香不同于酒香,做出菜来有它的特殊风味,决不是只用酒所能代替的。
山东流派的菜最擅长用香糟,各色众多,不下二三十种。由于我是一个老饕,既爱吃,又爱做,遇有学习机会决不肯放过。往年到东兴楼、泰丰楼等处吃饭,总要到灶边转转,和掌勺的师傅们寒暄几句,再请教技艺;亲友家办事请客,更舍不得离开厨房,宁可少吃两道,也要多看几眼,香糟菜就这样学到了几样。
其一是糟熘鱼片,最好用鳜鱼,其次是鲤鱼或梭鱼。鲜鱼去骨切成分许厚片,淀粉蛋清浆好,温油拖过。勺内高汤兑用香糟泡的酒烧开,加姜汁、精盐、白糖等佐料,下鱼片,勾湿淀粉,淋油使汤汁明亮,出勺倒在木耳垫底的汤盘里。鱼片洁白,木耳黝黑,汤汁晶莹,宛似初雪覆苍苔,淡雅之至。鳜鱼软滑,到口即融,香糟祛其腥而益其鲜,真堪称色、香、味三绝。
又一味是糟煨茭白或冬笋。夏、冬季节不同,用料亦异,做法则基本相似。茭白选用短粗脆嫩者,直向改刀后平刀拍成不规则的碎块。高汤加香糟酒煮开,加姜汁、精盐、白糖等佐料,下茭白,开后勾薄芡,一沸即倒入海碗,茭白尽浮汤面。碗未登席,鼻观已开,一啜到口,芬溢齿颊。
妙在糟香中有清香,仿佛身在莲塘菰蒲间。论其格调,信是无上逸品。厚味之后,有此一盎,弥觉口爽神怡。糟煨冬笋,笋宜先蒸再改刀拍碎。此二菜虽名曰「煨」,实际上都不宜大煮,很快就可以出勺。
自己做的香糟菜,和当年厨师做的相比,总觉得有些逊色。思考了一下,认识到汤与糟之间,有矛盾又有统一。高汤多糟少则味足而香不浓,高汤少糟多则香浓而味不足。香浓味足是二者矛盾的统一,其要求是高汤要真高,香糟酒要糟浓。当年厨师香糟酒的正规做法是用整坛黄酒泡一二十斤糟,放入布包,挂起来慢慢滤出清汁,加入桂花,澄清后再使用。过去的高汤是用鸡、鸭、肉等在深桶内熬好,再砸烂鸡脯放入桶内把汤吊清,清到一清如水。自己做香糟菜临时用黄酒泡糟,煮个鸡骨架就算高汤,怎能和当年厨师的正规做法相比呢?只好自叹弗如了。
但我也有过一次得意的香糟菜,只有一次,即使当年在东兴楼、泰丰楼也吃不到,那就是在湖北咸宁干校时做的「糟熘鳜鱼白加蒲菜」。
1973年春夏间,五七干校已进入逍遥时期,不时有战友调回北京。一次饯别宴会,去窑嘴买了十四条约两斤重的鳜鱼,一律选公的,亦中亦西,做了七个菜:炒咖喱鱼片、干烧鳜鱼、炸鳜鱼排(用西式炸猪排法)、糖醋鳜鱼、清蒸鳜鱼、清汤鱼丸和上面讲到的鱼白熘蒲菜,一时被称为「鳜鱼宴」。直到现在还有人说起那次不寻常的宴会。
鳜鱼一律选公的,就是为了要鱼白,十四条凑起来有大半碗。从湖里割来一大捆茭白草,剥出嫩心就成为蒲菜,每根二寸来长,比济南大明湖产的毫无逊色。香糟酒是我从北京带去的。三者合一,做成后鱼白柔软鲜美,腴而不腻,蒲菜脆嫩清香,恍如青玉簪,加上香糟,其妙无比,妙在把糟油鱼片和糟煨茭白两个菜的妙处汇合到一个菜之中,吃得与会者眉飞色舞,大快朵颐。相形之下,其他几个菜就显得不过如此了。
其实做这个菜并不难,只是在北京一下子要搞到十四条活蹦乱跳的公鳜鱼和一大捆新割下来的茭白草却是不容易罢了。
《彩绘陶仕女俑》M0000000080 · 2025年7月6日摄于中国上海浦东上海博物馆东馆
刘禹锡中进士后,留京任监察御史,后因性情爽直不羁受人排挤,被贬为苏州刺史。其时,司空李绅设宴招待刘禹锡,席间,有歌妓献唱助兴,极尽奢靡。事后,刘禹锡写下《赠李司空妓》,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受:
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
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按理说,刘禹锡也是混过官场的,像李绅这样的正一品高官,私宴上有歌妓助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至于令刘禹锡痛心疾首、肝肠寸断。
只是,李绅曾经写下了流传百世的《悯农二首》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又: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难怪刘禹锡看不惯。
《安海土笋冻》B0000000826 · 2024年12月21日摄于中国福建泉州刺桐别院鲤城府文庙店
《随园食单 · 戒强让》
清 袁枚
治具宴客,礼也。然一肴既上,理直凭客举箸,精肥整碎,各有所好,听从客便,方是道理,何必强让之?常见主人以箸夹取,堆置客前,污盘没碗,令人生厌。须知客非无手无目之人,又非儿童、新妇,怕羞忍饿,何必以村妪小家子之见解待之?其慢客也至矣!近日倡家,尤多此种恶习,以箸取菜,硬入人口,有类强奸,殊为可恶。长安有甚好请客,而菜不佳者,一客问曰:「我与君算相好乎?」主人曰:「相好!」客跽而请曰:「果然相好,我有所求,必允许而后起。」主人惊问:「何求?」曰:「此后君家宴客,求免见招。」合坐为之大笑。
《泡泡小馄饨》B0000000825 · 2024年12月24日摄于中国浙江嘉兴四时春味庄禾兴北路旗舰店
对于北京人来说,馄饨是没有大、小之分的。馄饨,就是小馄饨。按北京人的传统说法,馄饨是喝的而不是吃的。如果说「吃馄饨」,那就「露怯」了,换成上海话,「洋盘」了。
《喝碗馄饨》
唐鲁孙
北方人是以麺为主食的,带馅儿的麺食大致说来有包子、水饺、蒸饺、馄饨、馅儿饼、烧卖、合子等,经常吃的也不过是包子、饺子、馄饨三两样而已。
带馅儿的麺食,我是比较喜欢吃馄饨,因为馄饨带汤。馄饨皮不管是轧的也好,擀的也好,都不会太厚。至于饺子皮可就说不定了,有的人家擀的皮真比铜钱还厚,如果馅子再拌得不地道,这种饺子简直没法下咽,所以宁可吃馄饨而不吃饺子。
我在读书时期,学校门外有个哑巴院,虽有通路,可是七弯八拐两个人仅能擦身而过,所以大家给它取名九道湾。此处有卖烫麺饺儿的,卖烧饼油条粳米粥的,卖肉片口蘑豆腐脑儿的,还有一个卖馄饨的,大家设摊列肆棚伞相接,同学们午间民生问题都可解决,就不必吃学校包饭受伙食房的气了。
卖馄饨的姓崔,戴着一副宽边眼镜,说话慢吞吞的,大家公送外号「老夫子」。他的馄饨虽然是纯肉馅儿,可是肌质脍腻,筋络剔得干干净净。人家下馄饨的汤,是用猪骨头鸡架子熬的,他用排骨肉、老母鸡煨汤,所以他的馄饨特别好吃;馄饨吃腻了,让他下几个肉丸子更是滑香适口。
北平下街馄饨挑子,我吃过不少,谁也没有老崔的馄饨合口味。来到台湾遇见一位在北平给CAT航空公司管伙食的赵济先生,他也认识老崔,他说老崔每天晚上都出挑子下街卖馄饨,在东北城老主顾都说老崔的馄饨算是一绝,那就无怪其然啦!
在北平大酒缸喝酒,酒足饭饱之后不是来碗羊杂碎,就是喝碗馄饨。馄饨而曰喝,是把它当成汤啦。把着西四牌楼砖塔胡同有个大酒缸叫三义合,酒里不掺红矾更不下鸽子粪,所以西城爱靠大酒缸的酒客们,没事都喜欢到三义合叫两角酒解解闷儿。
因为酒客多,门口各种小吃也就五花八门,列鼎而食,无所不有了。有份馄饨挑子,挑主大家都叫他破皮袄,日子久了,他姓甚名谁,也就没人知道了。他的馄饨倒没什么特别,汤是滚水一锅,既没猪骨头,更没鸡架子,锅边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作料,他东抓一点西抓一点,馄饨端上来就是一碗清醇沉郁醒酒的好汤,您说绝不绝?
江南俞五(振飞)在北平时住马嘎拉庙,三天两头没事晚上往三义合跑,您就知道三义合的魅力有多大啦。
《餐后甜点》C0000000109 · 2025年5月5日摄于中国上海虹口AZUL italiano意大利餐厅白玉兰广场店
醵,凑钱;醵资会饮,集资聚餐,亦即上海人所说的「劈硬柴」。
《清稗类钞 · 饮食类 · 醵资会饮》
民国 徐珂
醵资会饮之法有四。
一,会饮者十人,人出银币二圆,得二十圆,以其中之一人主办其事。而酒食之资及杂费,须二十二圆,结帐时,人各增二角,此平均分配者也。
一,会饮者十人,人出银币一圆,得十圆,亦以其中之一人主办其事。而酒食之资及杂费,须十圆有奇,则十圆犹不足也,畸零之数,即由主办者出之,此有一人担负稍重者也。
一,会饮者十人,约计酒食之资及杂费需银币十圆,先由一人以墨笔画兰草于纸,但画叶,不画花,十人则十叶,于九叶之根写明银数,数有大小,多者数圆,少者数角,一叶之根无字,不使九人见之。既徧写矣,乃将有根处之纸折迭之,露其十叶之端,由画兰者授与九人,使各于叶之端,自写姓名。九人写讫,画兰者亦以己之姓名就其一叶之端而自写之。写竣,伸纸观之,何叶之姓名与何叶之银数相合,即依数出银,无违言。是出资者九人也,其姓名在于根无一字之叶者,可赤手而得醉饱矣。俗谓之曰撇兰。
一,会饮者十人,各任一次之赀,迭为主人,以醉以饱,十次而普及矣,银数之多寡则不计。此即世俗所称车轮会,又曰擡石头者是也。
《茉莉烤鸭》B0000000824 · 2024年8月30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小吊梨汤五角场万达店
北平人原先吃烤鸭讲究上「便宜坊」、「全聚德」,后来会吃的主儿要吃烤鸭,都奔西来顺了。吃烤鸭最主要是鸭皮酥而脆,鸭肉嫩而醲。便宜坊、全聚德食古不化,墨守成法,遇上下雨下雪天,您去吃烤鸭吧,鸭子烤得片好上桌,照样皮软肉柴,有嚼不动、咬不断的感觉。因为宰好的填鸭,必定得先挂起来风干,等水气散去,拿下用鼓气针扎在鸭子皮里吹气,让皮肉分离,再挂起来过气,等吃的时候再上炉现烤,才能好吃。可是遇上阴天下雨,空气湿度太高,您不管怎么样风干过风,因为脱水不够,烤出来的鸭子总是皮皮啦啦不酥脆。褚祥对于烹调一道非常肯动脑筋,又加上西来顺原先华园堂子烧大池的炉灶没拆,于是他拆拆改改,变成了一间小型干燥室。西来顺的烤鸭,除了先过风之外,不论晴雨,都另外加一道干燥过程,所以他家的烤鸭不论晴雨,都皮脆肉嫩,反倒后来居上。真正的鸭子楼反倒赶不上人家了。
《筵》C0000000108 · 2024年6月5日摄于中国上海徐汇润苑大酒楼
升学宴,古已有之。比较典型的,有「鹿鸣」、「琼林」、「鹰扬」和「会武」。
鹿鸣宴,兴起于唐代,沿用至明清,因宴会上要唱《诗经 · 小雅》中的「鹿鸣」诗而得名。鹿鸣宴通常设于乡试放榜次日,由地方官吏主持,受请之人除新科举子外,还有考场官员等。
琼林宴,始于宋代,是皇帝为殿试后新科进士御赐的宴会。琼林宴在宋都汴京著名的皇家花园琼林苑举行,故得名。
鹰扬宴,武科考乡试放榜后而设的庆宴,赴宴者为新中武举及武科乡试考官,其名取自《诗经 · 大雅 · 大明》「维师尚父,时维鹰扬」。
会武宴,始于唐代,为武科考殿试放榜后所设庆宴。
和现在的升学宴不同,鹿鸣、琼林、鹰扬和会武都由官府或皇家所设,有着一整套严格的仪规。
顺便说一下,现在的高考,差不多相当于旧时的乡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