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翔浅底》E0200000008 · 2024年7月28日摄于日本熊本水前寺成趣园
《小石潭记》
唐 柳宗元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春天的气息》F0300000684 · 2025年4月8日摄于中国上海嘉定
《春天最初是闻到的》
冯骥才
一年一度此时此刻,我都会站在料峭的寒气里,期待着春的到来。
因为我知道,若要「知春」可不能等到「隔岸观柳」;不能等到远远河边的柳林已经泛出绿意,或是那变松变软变得湿漉漉的土地已经钻出草芽,那可就晚了。春的到来远比这些景象的出现早得多,一直早到冬天犹存的天地里。你把冻得发红的鼻子伸进挺凉、甚至挺冷的空气里,忽然,一股子清新的、熟悉的、久违的气息,钻进鼻孔,并一下子钻进你的心里。它让你忽然感到天地要为之一新了,你立即意识到春天来了!
可是,当你伸着鼻子着意一吸,想再闻一闻这神奇的气味时,它又骤然消失,仿佛一闪即逝。你环顾四周,仍是一派冬之凋敝,地冻天寒。然而,不知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这气味忽又出现。就像初恋之初,你所感受到的那种幸福的似是而非。当你感到「非」时便陷入一片空茫,在你感到「是」时则怦然心动。原来,春天最初是在飘忽不定之中,若隐若现、似有若无。它不是一种形态,而是一种气味,一种气息,一种苏醒的大地生命散发出的气息。
这时,你去留心一下。鸟雀们的叫声里是否多了一点兴奋与光亮?那些攀附在被太阳晒暖的墙壁上的藤条,看上去依旧干枯,你用指甲抠一下它黑褐色的外皮,你会发现这茎皮下边竟是鲜嫩鲜嫩的绿。春天不声不响地埋伏在万物之中。这天地表面依旧如同冬天里那样冷寂而肃穆。但春是一种生命。凡是生命都是不可遏止的。生命的本质是生。谁能阻遏生的力量?冬天没有一次关住过春天,也永远不会关住春天。所以在它出现之前,已经急不可待地把它的气息精灵一般的散发出来,透露给你。所以,春天最先是闻到的。
故此,我喜欢在这个季节里,静下心来去期待春天与寻找春天。体验与享受春之初至那一刻特有的诱惑。这种诱惑是大自然生命的诱惑,也是一种改天换地更新的诱惑。
去把冻红的鼻子伸进这寒冷的空气中吧。
《煎扁食》B0000000774 · 2025年1月28日摄于中国浙江天台得月斋赭溪店
《煎馄饨》
梁实秋
馄饨这个名称好古怪。宋程大昌《演繁露》:「世言馄饨,是虏中浑沌氏为之。」有此一说,未必可信。不过我们知道馄饨历史相当悠久,无分南北到处有之。
儿时,里巷中到了午后常听见有担贩大声吆喝:「馄饨,开锅!」这种馄饨挑子上的馄饨,别有风味,物美价廉。那一锅汤是骨头煮的,煮得久,所以是浑浑的、浓浓的。馄饨的皮子薄,馅极少,勉强可以吃出其中有一点点肉。但是佐料不少,葱花、芫荽、虾皮、冬菜、酱油、醋、麻油,最后洒上竹节筒里装着的黑胡椒粉。这样的馄饨在别处是吃不到的,谁有工夫去熬那么一大锅骨头汤?
北平的山东馆子差不多都卖馄饨。我家胡同口有一个同和馆,从前在当场还有一点小名,早晨就卖馄饨和羊肉馅和卤馅的小包子。馄饨做得不错,汤清味厚,还加上几小块鸡血几根豆苗。凡是饭馆没有不备一锅高汤的,一碗馄饨舀上一勺高汤,就味道十足。后来「味之素」大行其道,谁还预备原汤?不过善品味的人,一尝便知道是不是正味。
馆子里卖的馄饨,以致美斋的为最出名。好多年前,《同治都门纪略》就有赞美致美斋的馄饨的打油诗:
包得馄饨味胜常,馅融春韭嚼来香,
汤清润吻休嫌淡,咽来方知滋味长。
这是同治年间的事,虽然已过了五十年左右,饭馆的状况变化很多,但是他的馄饨仍是不同凡响,主要的原因是汤好。
可是我最激赏的是致美斋的煎馄饨,每个馄饨都包得非常俏式,薄薄的皮子挺拔舒翘,像是天主教修女的白布帽子。入油锅慢火生炸,炸黄之后再上小型蒸屉猛蒸片刻,立即带屉上桌。馄饨皮软而微韧,有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