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花蛤》B0000000752 · 2025年1月1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潮相聚
《炝青蛤》
梁实秋
北人不大吃带壳的软体动物,不是不吃,是不似南人之普遍嗜食。
沈括《梦溪笔谈》卷二十四:「如今之北方人喜用麻油煎物,不问何物,皆用油煎。庆历中,群学士会于玉堂,使人置得生蛤蜊一篑,令饔人烹之,久且不至。客讶之,使人检视,则曰:『煎之已焦黑而尚未烂。』坐客莫不大笑。」
沈括,宋时人,当时可能有过这样的一个饔人闹过这样的一个笑话。
北平山东餐馆里,有一道有名的菜「炝青蛤」。所谓青蛤,一寸来长,壳面作淡青色,平滑洁净,肉微呈黄色,在蛤类中比较最具干净相。做法简单,先在沸水中烫过,然后掰开贝壳,一个个的都仰列在盘里,洒上料酒姜末胡椒粉,即可上桌,为上好的佐酒之物。另一吃法是做「芙蓉青蛤」,所谓芙蓉就是蒸蛋羹,蒸到半熟时把剥好的青蛤肉摆在表面上,再蒸片刻即得。也有不剥蛤肉,整个青蛤带壳投在蛋里去蒸的。这种带壳蒸的办法,似嫌粗豪,但是也有人说非如此不过瘾。
青蛤在家里也可以吃,手续简单,不过在北方吃东西多按季节。春夏之交,黄鱼大头鱼上市,也就是吃蛤蜊的旺季。我记得先君在世的时候,照例要到供应水产最为丰富的东单牌楼菜市采购青蛤,一买就是满满一麻袋,足足有好几十斤,几乎一个人都提不动,运回家来供我们大嚼。先是浸蛤于水,过一昼夜而泥沙吐尽。听人说,水里若是滴上一些麻油,则泥沙吐得更快更干净。我没有试过。蛤虽味鲜,不宜多食,但是我的二姊曾有一顿吃下一百二十个青蛤的纪录。大家这样狂吃一顿,一年之内不作再吃想矣。
在台湾我没有吃到过青蛤。著名的食物「蚵仔煎」,蚵仔是闽南语,实即牡蛎,亦即蚝。这种东西宁波一带盛产。剥出来的肉,名为蛎黄。李时珍《本草》:「南海人,食其肉,谓之蛎黄。」其实蛎黄亦不限于南海。东北人喜欢吃的白肉酸菜火锅,即往往投入一盘蛎黄,使汤味格外鲜美。此地其他贝类,如哈蚂、蚋、海瓜子,大部分都是酱油汤子里泡着,咸滋滋的,失去鲜味不少。
蚶子是南方普遍食物,人工培养蚶子的地方名为蚶田。清《一统志》:「莆田县东七十里大海上,有蚶田四百顷。」规模好大!蚶子用开水一烫,掰开加三合油加姜末就可以吃,壳里漾着血水,故名血蚶。我看见那血水,心里不舒服,再想到上海弄堂每天清早刷马桶的人,用竹帚蚶子壳哗啦哗啦搅得震天响,看着蚶子就更不自在了。至于淡菜,一名壳菜,也是浙闽名产,晒干了之后可用以煨红烧肉,其形状很丑,像是晒干了的蝉,又有人想入非非就是像另外一种东西。总之这些贝类都不是北人所易接受的。
《民间佛跳墙》B0000000749 · 2024年12月22日摄于中国福建福州老福州福宴三坊七巷店
《佛跳墙》
梁实秋
佛跳墙的名字好怪。何美味竟能引得我佛失去定力跳过墙去品尝?我来台湾以前没听说过这一道菜。
《读者文摘》(一九八三年七月中文版)引载可叵的一篇短文《佛跳墙》,据她说佛跳墙「那东西说来真罪过,全是荤的,又是猪脚,又是鸡,又是海参、蹄筋,钝成一大锅,这全是广告噱头,说什么这道菜太香了,香得连佛都跳墙去偷吃了。」我相信她的话,是广告噱头,不过佛都跳墙,我也一直的跃跃欲试。
同一年三月七日《青年战士报》有一位郑木金先生写过一篇《油画家杨三郎祖传菜名闻艺坛:佛跳墙耐人寻味》,他大致说:「传自福州的佛跳墙在台北各大餐馆正宗的佛跳墙已经品尝不到了。偶尔在一般乡间家庭的喜筵里也会出现此道台湾名莱,大部以芋头、鱼皮、排骨、金针菇为主要配料。其实源自福州的佛跳墙,配料极其珍贵。杨太太许玉燕花了十多天闲工夫才能做成的这道菜,有海参、猪蹄筋、红枣、鱼刺、鱼皮、栗子、香菇、蹄膀筋肉等十种昂贵的配料,先熬鸡汁,再将去肉的鸡汁和这些配料予以慢工出细活的好几遍煮法,前后计时将近两星期,己不再是原有的各种不同味道,而合为一味。香醇甘美,齿颊留香,两三天仍回味无穷。」这样说来,佛跳墙好像就是一锅煮得稀巴烂的高级大杂烩了。
北方流行的一个笑话,出家人吃斋茹素,也有老和尚忍耐不住想吃荤腥,暗中买了猪肉运入僧房,乘大众人睡之后,纳肉干釜中,取佛堂燃剩之蜡烛头一罐,轮番点燃蜡烛头于釜下烧之。恐香气外溢,乃密封其釜使不透气。一罐蜡烛头于一夜之间烧光,细火久焖,而釜中之内烂矣;而且酥软味腴,迥异寻常。戏名之为「蜡头饨肉」。这当然是笑话,但是有理。
我没有方外的朋友,也没吃过蜡头炖内,但是我吃过「坛子肉」。坛子就是瓦钵,有盖,平常做储食物之用。坛子不需大,高半尺以内最宜。肉及佐料放在坛子里,不需加水,密封坛盖,文火慢炖,稍加冰糖。抗战时在四川,冬日取暖多用炭盆,亦颇适于做坛子肉,以坛置定盆中,烧一大盆缸炭,坐坛子于炭火中而以灰覆炭,使徐徐燃烧,约十小时后炭未尽成烬而坛子肉熟矣。纯用精内,佐以葱姜,取其不失本味,如加配料以笋为最宜,因为笋不夺味。
「东坡肉」无人不知。究竟怎样才算是正宗的东坡肉,则去古已远,很难说了。幸而东坡有一篇「猪肉颂」:
净洗挡,少着水,
柴头灶烟焰不起。
待他自熟莫催他,
火候足时他自美。
黄州好猪肉,价钱如泥土,
贵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
早晨起来打两碗,
饱得自家君莫管。
看他的说法,是晚上煮了第二天早晨吃,无他秘诀,小火慢煨而已。也是循蜡头炖肉的原理。就是坛子肉的别名吧?
一日,唐嗣尧先生招余夫妇饮于其巷口一餐馆,云其佛跳墙值得一尝,乃欣然往。小罐上桌,揭开罐盖热气腾腾,肉香触鼻。是否及得杨三郎先生家的佳制固不敢说,但亦颇使老饕满意。可惜该餐馆不久歇业了。
我不是远庖厨的君子,但是最怕做红烧肉,因为我性急而健忘,十次烧肉九次烧焦,不但糟踏了肉,而且烧毁了锅,满屋浓烟,邻人以为是失了火。近有所谓电慢锅者,利用微弱电力,可以长时间的煨煮肉类;对于老而且懒又没有记性的人颇为有用,曾试烹近似佛跳墙一类的红烧肉,很成功。
《招牌盐水鸭》B0000000743 · 2025年2月2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南京大排档百联店
南京号称「鸭都」绝非浪得虚名。据说,南京人一年吃掉的鸭子超过一亿只。按不到一千万的人口计算,平均每个南京人几乎每个月都要吃掉一只鸭子。
南京人吃鸭子的历史超过四千年。考古发现,南京地区在约四千年前的湖熟文化时期就有先民饲养鸭子。春秋战国时期,吴王在吴处交界的南京「筑城养鸭」,更开创了大规模养鸭的历史。到了南朝,鸭子不仅是皇家的祭品,同时也用来犒赏将士。顺便提一下,这一时期,已经出现了流传至今的盐水鸭和烤鸭。
唐宋,鸭子的烹饪方式已经非常多样化,其中炙烤、酱卤最为盛行。
南京鸭馔的鼎盛应该是在明代,即朱元璋定都南京后。这位平民出身的皇帝对鸭子可谓情有独钟,「日食烤鸭一只」。大宋皇朝对鸭子的执着,后来随着宋朝迁都北京,南京的鸭馔也一起被带了过去,这才有了现今大名鼎鼎的北京烤鸭。
说南京人是鸭子的「天敌」,一点都不为过。
《饺饼筒》B0000000736 · 2025年1月28日摄于中国浙江天台得月斋赭溪店
饺饼筒,浙江台州天台县的特色小吃。稀麺糊摊成薄饼,卷入炒熟的各种荤素丝馅料,油炸,有点像大号的春卷或油炸的贵阳丝娃娃。也有不没炸直接吃的,有点类似北京烤鸭的吃法。
其实,天台周边很多地方也有类似的小吃,只是叫法不同:据说仙居、路桥、黄岩等地「食饼筒」,临海叫「麦油脂」,温岭叫「席饼」,三门叫「麦焦」,玉环叫「锡饼」。即使是天台,除了「饺饼筒」,还有「饺饼」及「五虎擒羊」等叫法。不过,也有说「五虎擒羊」是指制作更加讲究的饺饼筒。
饺饼筒的起源,有说是济公所创,也有说是出自戚继光之手。我是不怎么以为然。
饺饼筒对于当地人来说,很有点像红桃粿对于潮州人,清明、七月半、春节等,大多数人家都会用饺饼筒用于祭祀,当然,捎带着用来解馋。
《过年了》F0300000669 · 2025年1月27日摄于中国浙江临海紫阳街
农历腊月廿九,上海人的小年夜。
紫阳街,浙江台州临海的一条历史老街,几年前曾去过一回,外婆好像去过两回。这回算是旧地重游。
年前,丫头说想找个地方过年,问周边什么地方合适。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台州。
台州依山临海,有历史,有人文,有美食,生活及饮食习惯与上海也近,再就是相较一些旅游热门城市,这里不至于人挤人。对于没到过台州的丫头来说,应该蛮合适的。
为了避免堵在路上,我让丫头请了一天假,赶在高速免费前出门。上海到临海的紫阳街全程350公里左右,一早出的门,午饭前便抵达目的地,高速通行费一百多点不到二百,怎么算都比一家老小堵在高速上几个小时划得来。
《钟楼》A0121070003 · 2024年12月21日摄于中国福建泉州
泉州有几座钟楼,但如果只说钟楼,绝大多数当地人首先想到的会是位于中山东、西路与西街交叉路口的白色钟楼。这座钟楼是泉州的中心地标,甚至还有「福建省首屈一指的标志性建筑」之称。
泉州钟楼修建于民国二十三年,建造缘由,据说是当时泉州平民医院护士黄彬彬因被民团一李姓团长(也有说是国民党驻旅长沈发藻)逼婚而自杀,引发大规模的学生抗议集会。在这一事件中助纣为虐的时任晋江县长吴石仙为平息民愤,在县政府所在地泉州城修建钟楼以示谢罪。此事似乎比较正式,载于《泉州教育史话》。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吴石仙因为受黄彬彬事件牵连被罢免后,其继任张斯麐为倡导新政而修建此钟楼,目的在于提醒民众惜时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