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釜煮藜祁》C0000000119 · 2025年3月31日摄于中国上海静安久竹の日本料理居酒屋
《一屋豆香》
安玉安
这两天,台风过境,阴雨绵绵。雨点敲在窗台上,让我想起以前小村在秋收后的阴雨天。爸爸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或薄膜,依旧在村东的山坡上忙碌;妈妈则在家里择拣新收的黄豆。
家里种的黄豆不多,也就装够两三箩筐。择豆时,妈妈用竹筒将黄豆从箩筐舀到篾盘里,端坐在双膝上,细心地择出残留的豆荚、砂石,以及枯蔫发黑的豆子。择完一盘,便倒进蛇皮袋,袋子装满后再放进木仓里保存。这活虽不累,可枯燥无味。妈妈动作麻利,黄豆在她指尖滚动,与篾盘发出啧啧的声响,同屋外嗒嗒的雨声混在一起,像一支节奏缓慢的催眠曲。一旁帮忙的我,常常择着择着,瞌睡就来了。
别看黄豆握在手中金黄圆润,它的收获过程却丝毫不轻松。通常是晚稻收罢,紧接着就要收割黄豆。晴好的日子里,爸妈拿着毛镰刀,将田埂和地里熟透的豆秧齐根割下,再担回家里的坪场晾晒。直到豆荚彻底干枯,轻轻一压,便「噼啪」裂开漏出豆子。
取豆那天,爸爸通常挑在下午三点,阳最烈的时候。他手持「栏振」,一种像大号木「双截棍」的工具,对着堆起的豆秧扬肩砸落,每一下都伴着豆秧被压扁的「噌噌」声,环绕一圈,直到高高的豆秧堆被砸成扁平一摊。此时,打着赤膊的爸爸早已汗流浃背,烈日下,连汗水折射的光仿佛都带着热气。
趁爸爸歇息,妈妈便拿竹筛来筛豆。她先将残损的豆秧捆扎好,搬上木板阁楼留作冬日烧灶的柴火。再把夹杂豆粒和碎杆的杂尘一筛一筛抖开,筛净后倒在猪栏前空地,留作傍晚点燃驱蚊。最后,把筛过的豆子放进手摇风筛里细筛一遍,剔尽枝叶灰尘。虽然不像爸爸那般大力劳作,但妈妈同样要在烈日下挥汗,几乎是在杂尘堆里淘黄豆,眼角、嘴角粘附着灰尘。那时人们不讲究防护,不戴口罩,只在脖子上挂条湿毛巾,既拭汗,也拭尘。
黄豆正因凝结了辛勤的汗水,才显得格外珍贵。而它也确实以丰盈的滋味与营养,抚慰了劳作之人。家里大部分黄豆要拿去集市卖掉,换些家用。余下的则成了舌尖上的慰藉。
中秋节,黄豆炒香后打出的豆粉,香气浓郁,同红糖拌匀,又多了幸福感满满的甘甜,有它们做馅料,粉糍粑成了女儿回娘家的必选礼品。
青黄不接的时节,妈妈会把黄豆与青椒同炒。豆子紧实带嚼劲,青椒喷香带辣意,能下掉一碗又一碗米饭。
腊月,妈妈把煮好的豆豉盛在竹篓里放凉,长久熬煮后的黄豆,豆香得到了全方位释放,且融入了八角、桂皮的芳香,绵软粉糯,我常忍不住一把把抓着吃。豆豉晒干后,那失去水分的浓缩之香把整个屋子都染香了。就着干红椒炒,又是一道下饭又解腻的美味。
过年前几天,最后一道年货便是做豆腐。我家常与二舅或邻里搭伙,做上一板豆腐。妈妈把豆腐端回来后,在上面洒上一层五香粉,留着除夕炒食。豆腐的新豆香合着五香粉的香气,常勾得我咽口水。若不是没有吃生豆腐的习惯,我早就抓一把解馋了。
在经过熏制、风干后,便成了腊豆腐,那又是一番别样的美味。豆香和烟熏的完美交织,且韧劲十足。外婆的刀工极好,总能将腊豆腐切又细又薄的豆丝,仅两块就能盛出满满一碗。无论炒肉还是炒芹菜,加点蒜叶,淋上酱油,那香味总能从厨房飘到巷子外。
长大后,家乡的豆制美味不常再吃到,我常挂念。好在优秀的食材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展现新的光彩。
近些年,在尝过了黄豆炖猪蹄后,我才明白黄豆和猪蹄是那么的般配。它们的结合,让滋味、营养与养颜可兼得,成了受人喜爱的健康美食。